其实从物质上来说,梁在野确实没亏待过他,就像残暴统治者给予庶民小小恩惠,进而方便自己施暴。文羚也做足了金丝雀份内的工作,接受恩惠,任由摆布。文羚夹着书包,边戴手套边下楼,祈祷着梁在野别在客厅,也别在会客室,最好去公司加班或者去外边谈生意了,如果能出半个月的差就再好不过了。果然,会客室里又弥漫出熟悉的雪茄气味。文羚的视线穿过门缝打量梁在野,梁在野正躺在真皮沙发上懒惫地浏览一本商务杂志,慢悠悠吸着一支hiba。他悄悄经过敞开的门口,蹲下来打开鞋柜找自己的鞋。放在腿上的皮手套掉了一只,他浑然不觉。玄关的门忽然被推开,一股冷风夹着薄雪吹进来,管家躬身把来客引进内宅。直到嗅到一阵极其寡淡却熟悉的气味靠近自己,文羚愣了一下,转过头,看见梁如琢蹲下来捡起自己的手套,撑着腕口递到自己面前。他只是递过来,而文羚想多了,等就着梁如琢的手直接穿进手套里之后,才发觉十分不妥。但当时脑子就是被堵住了,只记得手腕好像蹭到了梁如琢的指节,像蹭过一颗温凉的珍珠。门关上之后玄关的温度便升高了,梁如琢一直看着他,他局促不安地道谢,但没有回应自己的目光,只是装作无意般提起毛衣领想遮住泛红的脸颊。“不用谢。”梁如琢唇角天生带笑,淡笑时更显得温和。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,梁如琢把对这座老宅稀少的善意赠送给了他。文羚想到回去可以画一束纤尘不染的百合,整整一周的时间都可以泡在画室里享受这一点隐秘的乐趣,忽然被佣人整理盘子的声响唤醒,发现自己已经扒上了会客室的门缝,视线牢牢粘在了梁如琢身上。紧接着就被会客室里传来的声音唤回了魂,他听见梁在野说“让文羚过来”,立刻打了个寒颤。佣人带着梁在野的吩咐走出来,跟没来得及逃跑的文羚撞了个对面。文羚喉结动了动,摘了手套和书包,艰难地走了进去。梁在野放下杂志,锐利地看了文羚一眼,文羚肩膀颤了颤,几乎被这道玩味的目光削去了一块肉,胸口发闷,像用塑料袋糊住了口鼻。“野叔。”文羚提了提书包,“我作业还没画完,得早点回去。”他开始含糊其辞转移视线,谈起上学,似乎就能显得自己稍微干净一点。雪茄的气味扑鼻而来,会客室中缭绕的烟雾让他生出一种不同于惧怕的紧张。幸好早上洗过了澡,用的是一块很淡的浴皂,香味并不轻浮。文羚脑子里不知不觉放空,无论周围坐着谁他都顾不上多看一眼,一心期盼着这场闹剧什么时候能结束,什么时候能赶紧走出去。梁在野一改平日的专横,牵过文羚的手,拉他坐到自己腿上,长有一层薄茧的手掌握着他的腰,轻而易举把挣扎的文羚固定在怀里,朝梁如琢微抬下巴:“来,你小嫂子。”文羚重重地抠了一下掌心,下意识扯起嘴角微笑,脸唰地一下白了。“野叔……是我监护人。”文羚轻声解释。他说的是真话,但仍旧心虚。他没有与梁如琢视线相交,但猜想在梁如琢此时的目光里,应该蕴含着某种同情或不屑。于是文羚木讷地望着窗外的蜡梅,默默数着花比去年多开了几朵。梁老爷子一听说二儿子回来,垂死病中嚷嚷着要见如琢,要立遗嘱,要安排后事。文羚低着头给老爷子拾掇了俩靠枕,扶着老人家坐起来。老人家这声传唤来得太及时,文羚怕梁在野为了取乐拿自己开刀,让他当众脱衣服卖骚,虽然受惯了梁在野的侮辱,可如琢在就在一边看着,他在干净的人面前做不出这事儿来。老爷子最厌恶的就是迷住大儿子的这个男狐狸精,文羚一靠近就举起僵硬的手打他的脸。苍老虚弱的手举到半空已经耗尽了力气,愤怒地打在文羚肩膀上,口齿不清地叫唤着要他滚出去:“鸠占鹊巢……妖精……”这轻飘飘的一下跟梁在野平时下的狠手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,文羚在心里冷哼了一声。这个家里的人怎么看自己他全然不在乎,无非就是说自己当小三在大少爷婚姻里横插一脚,撺掇人家离婚,自己光荣上位。他自问没这个胆量。一道目光飘忽地落在自己身上,文羚抬起眼睑,看见梁如琢似乎刚刚朝这边看了一眼,他就变得有点慌乱,攥了攥指尖,声如蚊蚋:“我没有。”他已经够脏的了,照理说不差这一块污点。“行了,出去吧。”梁在野扬了扬下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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